云退颜夕

这是一个专门苏自家狐婶和亲友家婶婶的地方

审神者会议袭击战

卧槽2W8K字的贺文我这辈子恐怕也就能从你手里收到了!看你一直写到4点我甚至都有点自责为什么当初点名想看会议袭击战233谢谢司令!这简直是刀婶们的盛宴(啥)!每一对都描写的很到位!耀灵作为最后的壁垒能够坚守住真的不容易233就是可怜了狐球全程没能让他如愿拔刀迎敌。最后感慨大家都是我的翅膀!

自设乱葬地:

首先来惯例的 @云退颜夕 生日快乐。给这个人写生贺我悟出最大的道理就是:人作死就真的会死。到底是怎么让一个拖延症患者在一篇生贺里爆了2w8的字数呢,我也很想知道……可能是因为该寿星太高产了总是喂我粮让我觉得良心过意不去吧。

本文是由みさき巨巨的审神者会议袭击战的企划衍生而来,有不少我流的设定,比如近侍刀改为了每人只配带一把。

虽然写了这么棒的企划,但是被我搞的要文笔没文笔要节奏没节奏,像是开了慢速播放一样拖沓到不行……一切的一切都要问我自己为啥想不开要带这么多出场人物一起玩orz可是大家的婶婶都太可爱了一个都舍不得放手!

初衷是想传达到各位婶婶的人格魅力,不过我还是太嫩了请大家高抬贵手……就当一群熟人玩耍吧。

接下来还会和捉虫小天使一起大修,不过作为一篇拙劣的生贺,就先送给寿星吧。

如观看时有不适,不要揍我【逃走

以下是正文↓






序章

 

士兵站在瞭望台上,一反常态饶有兴趣地眺望着楼下的风景。

他所驻守的这座城池是时之政府仿造今治城修建的巨大水城。它并不存在于现代社会,而是像其他同类建筑一样,坐落在一个独立的异空间里。据说除了极上层的大人物以外,没人知道知道这个空间的具体坐标,连拜访此处的宾客也不例外,都是由政府专属的式神引路而来的。

为了防止敌人直接传送到城内,整座要塞范围内都有干扰空间移动的装置,它唯一的出口是一座与大地连结的桥。来宾们通常在桥的另一头的传送阵里出现,除此以外再无进出手段。

“真是小题大做,这座城哪值得这么严实的保密措施呀。”士兵毫无紧张感地想到。他在这座孤岛一样的水城里已驻扎了好一段时日,每天都是风平浪静的平和日子,无趣至极。假如真有什么溯行军要攻打政府,跑来这荒芜的鬼地方对他们显然没什么好处。

这种天真的想法并不怪他,他出生于和平年代,没有经历过什么像样的战乱。虽然有士兵这个头衔,但也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他听说过,真正上战场的是那些叫作审神者的人,和他们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召唤出的付丧神。

像他这样的小兵本该一辈子都没机会见上他们一面的——审神者的身份背景历来是时之政府的最高机密——哪知道叫他撞上了好运,为他们集体举办的审神者会议正好选择在这座仿城里进行。听说选择这里仅仅是因为空间足够大,能塞得下他们全部罢了。不过管他什么理由呢,他总算有机会近距离看看这些神秘的英雄了。

他望着他们陆续从原本空无一物的地方忽地出现,像在空气中撕开了一个口子似的,身影摇曳,再慢慢显现出完整的样貌。直到最后一批审神者出现为止,士兵已经足足看了几个小时,但他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他们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相当不一样。英雄这个词给人的印象总是雄伟的,强壮的,不过审神者们竟然大多为看上去柔弱纤细的女性,为数不多的男性阵看起来也不尽是虎背熊腰的猛汉。

“女性体质较为灵力充沛原来是真的,”他有些敬畏地望着往来的姑娘们,“但是我听说审神者也算是神职者的一种吧?……这些可不是我认识的神社服装。”

人群中不乏传统的巫女,身着白色和服外衣与绯袴,但其余的,竟穿着品味层次不齐的奇装异服,有些甚至说不上来自哪个国家。从瞭望塔上看下去,他们花花绿绿的服饰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条颇为古怪的队伍。这缤纷炫目的色彩让他有种观看万圣节游行的错觉,舍不得移开目光,以至于混在审神者的队伍最末,在黑雾里悄然现身的溯行军看起来都不那么违和。

聚集在城外的不祥影子们潜伏了片刻,所有部队汇集在一起,好似一团满是恶意的巨大乌云。他们全员一齐行动起来,一鼓作气涌上桥,气势逼人。粗心的士兵发觉人群里的异端之时,一切都为时已晚。他们紧追在最后到达今治城的审神者们后面,手中的武器出鞘。

士兵心下慌乱,手足无措,他竭力回忆起紧急措施,却忘了立即联系政府总部请求支援,而是想要撞钟提醒城内的审神者们危险到来。他不知道溯行军的弓箭兵早就瞄准了他,手中的铁锤还没来得及敲响战钟,一根利箭便射穿了他的咽喉。

士兵无声地倒下了,与此同时,桥上爆发出被袭击的审神者们的悲鸣。

 

 

 

 

一、

 

外面突然吵闹起来。

在本丸宴会厅里的审神者们耳中,只能隐约听到城外有人在叫喊。“外面在开祭典吗?”每个人心中都悬着一个问号,不由自主看向门外,“总觉得这嘈杂声让人有些心里发怵。”

香坂枝流也是他们其中一员,她凝视了大门片刻,看不出端倪,便满脸困惑地看向自己的近侍山姥切国广。

“别盯着我,隔这么远我也无能为力。”金发青年耸耸肩,他的口气随意,全不像是在同主人讲话,“听起来像是有人在打架。”反正像我这样的仿品是听不清楚的,说不定那些名刀们会有更好的见解,他小声嘟囔道。

“真的假的,我可没听说今天的会场里设置了演练场啊?”枝流轻快的回应了一句,心里其实对答案并没有那么感兴趣。她双臂交叉抱在脑后,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左右踱步。

“……果然还是吵死了,呆在这里总觉得脑子嗡嗡作响,我们去外面一探究竟,怎么样?”噪音让她心烦意乱,片刻都静不下来。山姥切扫了她一眼,她立刻摆出眼睛亮闪闪的可怜模样博取对方同情,全然忘了自己戴着面纸,在近侍刀的视角看来只有素白的面纸和那上面用以维持视力的单眼纹样。

山姥切一言不发地转开了脸。

“求你了!”香坂枝流见软磨不成,便猛地向前一扑,想挽住近侍的手,结果被轻而易举地闪开了。

“求你!第二次!”抓手的目标太小,她干脆耍赖似的整个人抱上去,又被毫无疑问地抽身,还给额头上敲了个爆栗。

“痛!!!”好吧,事实上也没有她嘴上叫唤得那么痛,丝毫没有得到近侍尊敬的审神者委屈地揉着额头,用惨兮兮的语气抱怨:“山姥切,你嫌弃我。”

“恭喜你,答对了。”换来一个颇为无情的回答,附赠一个白眼。山姥切国广自来是一把冷淡的刀,在她家却尤为严重,甚至称得上残忍。不过她并不感到不满,他俩能天天重复这种犯傻似的互动,是彼此心中没有隔阂的证明,这正是她所期望的理想关系。

……话是这么说,如果物理上也能缩短距离就好了呢!她被近侍刀推开脸阻止继续靠近的时候,忍不住如此想到,眼角泪光闪烁。

 

 “呜哇……你们俩真够可以的,我在大厅另一头都听见你们的闹剧了。能不能不要在大庭广众下丢人现眼?”

背后有人拽住了她的后领,把她的魔爪拉离了山姥切身边。香坂枝流不用回头都能分辨出发言者恶劣的声音,恨不得每个字之间都塞满“www”的嘲讽语气,对,那就是她命运的宿敌——

“绿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里~”

“走开。”游城绿里冷酷地再次把转身扑过来的好友的脸推开。不出所料,她的近侍依然是加州清光,他对这场景已经见怪不怪,笑嘻嘻地冲着他们挥挥手。

“绿里,我跟你讲,山姥切他进入叛逆期了。”香坂枝流假惺惺地吸着鼻子,还隔着面纸揉眼睛,“我邀请他出去走走,他不仅拒绝我,还嫌弃我。”

不知为何感觉山姥切站得更远了,脸上冷冰冰的,五官简直能拼凑出“别烦我”的字样。

“哦,你继续。”好心友看起来毫无波动,甚至还有点想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枝流赶紧可怜巴巴地抓住好友的振袖:“你不会嫌弃我的对吧?”

“啧。”

“咂嘴!?”

“太过分了……”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少女立刻露出天塌了的表情,把自己蜷成一团背对着大家,嘴角直垮到地板上。“说起来山姥切也是你教坏的,遇见你之前他不是这种欺负人的孩子。让我静静,我要唱一曲沙茶酱,寒叶飘逸洒满我的脸……”

“神烦别闹。”绿里直接暴力塞了根棒棒糖堵住了熊孩子的嘴,敷衍地顺顺毛。“说认真的,我觉得外面不太对劲,我得去看看。你就别跟着瞎凑热闹了,好好待在山姥切身边。”

“外面摊上事了?我同你一起吧,一个人不安全。”枝流见她是认真的,便嬉皮笑脸地跟着拍拍起皱的裙子站起来,心里半是护卫半是凑热闹的打算。

“说什么傻话,你是不是忘了我还带着真家伙呢?”好友冲她亮出擦得锃亮的双火枪,还夸耀似的做了个吹枪口的姿势,言语间全是自信,“更何况我还有清光保护我,你不要跟来添乱,烦人。”

她不服气地鼓着腮帮子刚想反驳些什么,大门处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截断了她的话头。

一个惊慌失措的审神者撞开了门,肩膀上还在流血。

“溯行军闯进来了!大家快逃!”

大部分审神者没能立刻明白他的意思,一脸茫然愣在原地,然而前来通风报信的审神者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一杆漆黑的枪就从他的胸口对穿了出来。冷兵器拔出时发出带着血肉的闷响,所有人只得呆呆地看着那具前一秒还是活人的尸体跌倒在地板上。

枪型溯行军巨大的身形出现在了宴会厅的门口。

 

 

二、

 

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尖叫。经验尚浅的审神者们开始惊恐地后退,也不顾背后是否有人,只想尽快远离传说中闻风丧胆的高速枪。

本就拥挤的宴会厅里立刻从四面八方传来尖叫声,抱怨声和叫骂声,不仅有后退的人,被他们踩到撞开的人也开始往旁边推挤。人群密集处的审神者们根本无法随意动弹,夹在人堆里,有的甚至和自家的近侍刀冲散。

枪兵并没有给他们摆好架势的时间,径直朝门口的人们展开了攻击。几个久经战场的审神者想要赶紧迎上去,却碍于汹涌的人流,挤不出去,也拔不出武器。

刀枪相接的刺耳撞击声让恐慌的人群变得越发激动,无人出面抑制,场面已经失去了控制。似乎有审神者摔倒在地,被人踩踏,又有的在过于拥挤的环境里濒临窒息。会场里四处是哭泣声和悲鸣,满聚集着负面情绪。

耀灵早些时候劝过周围的同僚们冷静下来,但并没能得到很好的效果。眼下的情形不妙,随时都会演变成大惨剧,她和近侍小狐丸交换了一下眼神,便默契地掀开桌布,躲到了宴会厅的宴席桌底下避难。

“主人,虽说迫于无奈,这个空间对于小狐来说可真是……狭窄至极。”

长桌的底板较普通桌子还高些,身为女性的耀灵藏在其下毫无困难,而身旁高大的近侍已经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还是背部硌着桌底,狐耳都被压得扁扁的,看起来可怜极了。

“抱歉,小狐丸,再忍耐一会儿,必须等到外面的人们冷静下来才能出去。”耀灵充满歉意地伸出手垫在近侍脑后,生怕他一抬头脑袋就会撞上桌板。小狐丸体贴地表示同意,但仔细看去,桌子要容纳他的身躯依然过于狭小,他的半个肩膀都在桌外,随时会被外面的人撞到。

“你挪过来一些吧,手臂露在外面这么难受,你要是早说就好了。”耀灵挽过可怜的狐狸的手臂,将他朝自己拉近了一段距离。“这样好些了吗?”

“谢谢您的关心。”转过头去,小狐丸的脸庞近在咫尺,他轻声的答谢都带来吐息拂过耀灵的脸上,她忍不住觉得脸在发烫。不知道是否是错觉,小狐丸又靠近了些:“不过这样果然还是有点难受,小狐能再靠近您一点吗?”

“可、可以啊?”在至近距离下,她甚至能闻到近侍的发香,耀灵感觉整个人脑子都快转不动了,“可是我们已经肩挨着肩了,更近的距离已经不可能了吧?”

“这可不好说,只要让小狐把主人搂在怀里的话……”狐狸圈过主人的肩膀,扶住她的头靠笼在自己的胸膛。她心跳的颤动通过肌肤直传达过来,扑通扑通的,满是少女的活力。猎物已经完全掉进了他甜言蜜语的陷阱里,只等着被他诱入仙境……

后方的桌布被突兀地掀开,一名少女拉着她的近侍同样躲进了他们所在的桌下,还没站稳脚步,就被迫目睹了这么香艳的场面。

“呃…………………………………………不好意思打扰了小的这就出去两位请继续……”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你别误会!!”耀灵一把拉住浅仓萤的手,头深深地埋下去,可以看见耳尖都染上了红色。她急促地做着深呼吸,意图让自己冷静下来,虽然并没有什么卵用,“我可以解释的……哦不是,你现在别出去,外面危险。”

“哦是吗,你的近侍看起来被人搅了好事很不爽呢。”萤戏谑地勾起嘴角指了指小狐丸的方向。

“并没有这回事,啧。”

“小狐丸!!!!”

 

 

浅仓萤还欲再调侃好友两句,她近旁却突然一声闷响,似乎有人狠狠地撞上了桌边,震得她不由得惊叫一声。不用想也知道,外面是怎样一番阿鼻地狱一般混乱的场景。

近侍长谷部关切地扶住她的肩膀,一边说着“失礼了。”一边帮她顺气。待萤平静下来后,他便立刻规矩地退开一步,保持恭敬的距离。

“主人请勿惊慌,外面这般鲁莽之徒,请由我压切长谷部为您解决。”他说着便一脸正经地要在桌底拔刀。

“不不不不不你才冷静一点……”除了萤之外的二人也赶紧凑过来按住他,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不要出去外面。

“不要带这种SAN值不稳定的狂犬当近侍啦!”耀灵悄悄同她耳语埋怨。

“你管我,哼。”浅仓鼓着腮帮子不以为然,心中却生着闷气刚才近侍特地退开一步的举动,明明像小狐丸那样把她搂在怀里不就好了!

 

 

“对了,耀灵,”桌外的混乱还在继续,四人观察了一阵子,依旧没法子出去。萤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外面这么乱,想必会出现不少死伤吧,你不出手干涉吗?我本以为按你正直过头的性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呢。”

外面刺耳的嘈杂声一点没有停息的意思,桌内的空间却让人有种寂静得发冷的错觉。

“你太抬举我了,萤。”褐色长发的巫女露出了有点苦涩的微笑,望向混沌的人群。“要说我完全不为死去的人们心痛那是假的,可是,我的力量有限,我能守护的范围只在这双无力的臂弯之中。”她握紧小狐丸的手,也感觉到他毫不犹豫地回握住她,随后,耀灵用另一只手牵住好友。

“我不是拯救苍生的圣人,我只要能保护好我的刀剑,还有我的朋友们就足够了。”她像是许愿一样轻声说道。“何况,真正能够引导大家的人,应该马上就会站出来了。”

听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浅仓萤也笑着拉紧正经的挚友的手。

“总之就是‘你们都是我的翅膀’宣言对吧!”

“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破坏气氛!!”

 

 

 

 三、

 

 

今治城内弥漫着一股恐慌的氛围。姗姗来迟的审神者们还没拉得及进入本丸就被拦在了门外,有的甚至还在桥上就被溯行军拦截了。

平日里率领自家刀剑出征作战时明明那么得心应手,刀剑们战斗也颇有默契,但换作周围都是不认识的人时,大家都变得束手束脚起来——谁都不想把背后交给一个未知实力的陌生人。所有人心里都祈祷着别的家伙能站出来成为领袖,在这种侥幸的心理下,他们只能不断地孤军奋战,最后被越来越多的敌军包围。

一把敌太刀已经把面前疲惫不堪的刀剑逼上了绝路。他正打算把他的猎物撕成碎片,手中利刃就要一挥而下之际,他的肩膀却突然被一支箭贯穿了。那箭卡在他的关节处,叫他痛得无法自如动弹。这下,他处于劣势的对手便毫不犹豫地趁机护着自己的主人逃开了。

痛失对手让溯行军感到暴怒,身体里叫嚣个不停的疼痛在满脑子怒火之时都可以暂且抛之脑后。他死盯着射出此箭的人,拔出伤他的武器丢到一边,将太刀换去了完好的那只手,喉咙里滚动着低吼。

椿姬平静地承受了扑面而来的杀气,顺势将第二支箭搭上弓,羽织在风中猎猎起舞。

 

她并不是唯一前来救场的审神者。一排英气凛凛的弓箭手站在本丸门前,手中弓弦满帆,弓身嘎吱作响,仿佛随时会射出下一支夺命的箭矢。这场景给还在拼死抵抗的审神者们带来了希望,战斗中的刀剑好像也更有精神了一些。

但是血气上涌的敌太刀看不到其他人对他的威胁,他的眼中只有打断他狩猎的可恨女将一人。他双脚一蹬,发达的肌腱让他瞬间逼近到那一排弓兵跟前,然而下一刻,一片墨色的和服长袖便阻断了他的视线。

太郎太刀早料到了他的行动一般,从容地站到主人身前,正面接下了溯行军的全力一击。敌太刀懊恼地吼叫了一声,企图甩开碍事的大太刀直接攻击他身后毫不动摇的主人,但他的攻击再怎么凌厉,也无法让太郎太刀哪怕后退一步。

刀刃激烈地一次又一次撞击,似乎会迸出火花,溯行军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占不到任何便宜。对手的大太刀力道大的出奇,他只觉得虎口发麻,不仅丝毫不能前进,如不握紧刀柄,恐怕手中的刀会被立刻震飞。敌太刀无奈地主动后跳了一步,想调整架势再作缠斗,没想到太郎太刀见他退后,也并无追击的意思,而是平静地再度退回了主人的背后。

他心里暗叫不好。

这是一个早就布好的局,而他就是那只一无所知就踏入陷阱的愚蠢猎物,但他再也没时间后悔了,只听得弓箭兵组成的铁墙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喝令:

“放箭。”

暴雨一般的箭幕从天空倾泻而下,这便是他所见的最后的光景。

 

 

箭雨十分有效,不少来溯行军来不及防守就变成了筛子——不过这仅仅是靠近本丸的那一圈敌人而言。前线部队倒下后,更多敌军包围了上来,审神者们的情况并没有好转。

弓箭兵们遵从着幕后军师的指令一阵又一阵地放箭,如有漏网之鱼逃到跟前,他们的近侍刀便会上前将其解决。流离在本丸外的审神者们有一部分趁着弓兵的掩护,带着近侍逃回了本丸之中,但还有些负伤者还困住敌阵中难以动弹。

椿姬一箭射下了从空中偷袭的敌短刀,看着它跌落在地痛苦挣扎的模样,又近距离补了一箭,以防它再作威胁。她自始至终没有一丝动容,表情淡漠,可心里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冷静,额头上泌出了一层薄汗。她深知持续放箭的消耗战不是长久之策,她们这群被特意挑选出来的远程兵审神者虽然都持有武器,但原本都是赴约会议,大家的弹药总量想必并不乐观,等到弹尽粮绝之时,就再也无力回天了。

见不远处又有敌人逼近,她忍不住将手按在佩刀的刀柄上,就欲拔刀出鞘。

“主殿,休要焦躁。”有人轻轻握住了她抓住武器的手。太郎太刀的掌心温暖,让她紧绷的精神得到了少许缓和。他们的手只重叠了片刻,太郎便收回手去,转身将袭来的敌人砍倒在地。

“您的任务是掩护受伤的同僚逃走,战斗之事就请交给我。”他的语气沉稳,挥舞着武器毫不拖泥带水,以飓风过境的气势横扫周围的敌人们。“军师殿下也是考虑到我在空旷场所的优势才特意命我前来的吧,您不需要自己承担一切。”

椿姬沉吟了半晌,没有立刻答应。她手中的弓箭无一刻停歇,每一箭都精确地射中要害,从不失手。

她还在考虑近侍的劝阻和现状的权衡,眉头紧皱,却突然感觉被人搂住了!……大腿。向来从容不迫如她都险些被突如其来的紧抱吓得一脚踹上去。

她认识的人里能做出这等傻事的,好像也就一个……还是两个……可能有三个。椿姬低头看向抱着她不放的桃,心下反思自己什么时候结识了这么多熊孩子。

“椿姬你不要冲动,冲进敌阵太危险了,就呆在这儿吧!”熊孩子一号可怜巴巴地抱着她,眼神凄楚。

你超高校级的跪滑抱大腿让我险些就冲动了……这话在她喉头滚动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默默憋回去了。

“……我知道了,我答应你不做冒险的举动。”椿姬无奈地摸了摸桃顺滑的黑发,安慰她自己不会有事。桃长舒一口气,欣慰地笑了起来,灿烂的表情好像可爱的宠物犬得到了主人夸奖似的,甚是可爱。

……可爱是可爱,可为什么还不放开我的腿……

“桃……那个……你还抱着我的腿做什么?这样我没法好好射箭了。”她试着把狗皮膏药一样的少女撕下来,未果。

“说好的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大腿挂件,那都是骗人的吗?!”这只惹得熊孩子眼眶里的泪珠越滚越大颗,眨一眨眼好像就要掉下来。

“……你该不会打算一辈子不撒手了吧?”椿姬感觉好头痛,胃也好痛。

 

 

“行啦,撒娇也该有个限度,别让你的好朋友为难呀。”鹤丸国永甚是娴熟地拎起主人的后领,像抓起一只猫一样将桃拉离椿姬身旁。

桃若有所思地嘟囔道:“你说得对,不该让椿姬前辈……不对,抱大腿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吗!”终于想起罪魁祸首是谁的少女愤怒地扑腾起来。

原来是你干的好事啊——椿姬和太郎用冷漠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教唆犯,不过并没能对他造成丝毫的心灵伤害。鹤丸满面坦荡的笑容,任由主人的小拳头捶在胸口,也没有半点反省的意思,甚至还追问了一句嗨呀吓到了吗。

“不提这个,”沐浴在众人谴责的目光下,他依旧泰然自若地转移话题,“桃,休息了这么半天,你想不想派上点用场?”

他唐突的发问令人摸不着头脑,但没等少女回话,椿姬便不动声色地前跨一步,拦在了少女与近侍刀之间。“恕我直言,桃没有战斗能力,应当退居后防。鹤丸殿下若有什么想法,说来我与太郎替她做便是。”

身着纯白羽织的青年哈哈一笑,像是看到什么稀奇之事一样拍手称道:“这可真像是将雏儿护在身后的母鸟一般。椿姬殿下对于我家主人的关怀让我由衷感激,不过,没有过问桃本人的意见,就这么擅自决定,是否有些保护过头了?”他双目含笑,眼神里却透着一股认真劲儿。

语罢,鹤丸国永向主人伸出手。桃犹豫地观察了一眼椿姬的神色,最终还是从她背后走出来,握住近侍的手。

“如果不会给鹤还有椿姬前辈他们拖后腿的话,我会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的。”

鹤丸颇为赏识地摸了摸少女的脑袋。手感不错,又揉了两把。

桃一开始还沉浸在被赞赏的喜悦中,见鹤丸开始胡乱揉搓自己的头发,赶紧一把推开老远。“发型要乱了!鹤,你为什么这么烦!”没有镜子可以照,她只能凭直觉刨弄刘海,也不知道能不能复原本来的形状。“所以你说的我可以派上用场的地方到底是什么啦?快告诉我,战场上没那么多无敌时间的。”

“谁说有无敌时间了,其实刚才对话的闲暇里我和太郎太刀可一直在消灭靠近前来的敌人好吗。”鹤丸一把揪过背后偷偷摸摸想突袭的敌人,两刀解决踹到一边。“军师殿下不是吩咐了吗,我们太刀和大太刀部队的目的有两个,其一是保护本丸之外负伤的审神者逃回室内,还有就是确保逃去城外唯一的出口。”

“我想你们都知道,只有通过那座桥逃到城外,审神者们才能发动空间传送的能力。要接近桥可得穿过重重包围,我一个人恐怕不行,这件事只能交给太郎太刀和椿姬殿下。”这种时候可真羡慕大太刀,他半自嘲地感慨道。“所以桃和我必须补上你们的空缺,能负责救援的人越多越好。”

“我该怎么做?我不会射箭,也没有足够的灵力和溯行军战斗……”桃声音越来越小,沮丧地垂下头去。

“没关系的,桃。”鹤丸国永将手搭上主人的肩膀,一脸自信,看起来老靠谱了,“我来掩护你,帮你开出一条道,你用爬的也好滚的也好,去把那些没法行动的伤员拖回来,你的背后由我来守护,明白吗?”

“虽然不是很懂但是好像很厉害的样子!鹤丸长官,这个计划真的可行吗!”少女看起来完全被说服了,两眼都冒着星星。白衣青年冲她比了个袋就布萌大奶的手势,两人浑身散发着一股说干就干的气势。

“不……那个……我觉得还是再考虑一下……”椿姬正想阻止,话音未落,就只见鹤丸将毫无防备的少女一脚踹进了敌阵。

靠谱个毛啊!

 

“鹤————你个混蛋!”桃被莫名其妙地踹了一脚,还正好屁股着地,正捂着疼痛的部位抬头抱怨,没想头顶就是一个高举大刀的溯行军,她吓得哀嚎一声紧紧抱住了自己的脑袋。随即,上空传来刀剑碰撞的巨大噪声,有人替她弹开了这一刀,并轻盈地补上一击,杀死了敌军。

“喂,可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发呆啊,我笨拙的主人。”鹤丸瞧着她狼狈的模样扑哧一笑,顺手将她拉起身。

“怪谁!?怪谁!?”少女青白着脸蹲在地上,一边抱怨,一边还得无奈地拉着附近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审神者朝回跑。

椿姬无言以对地看着他们危险的举动,然而既然桃已经跑进敌人中央,她再出手干涉也只是浪费时间。她只得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开始履行自己的任务。

“太郎,我们也走吧。”

 

没了保护伤员的限制条件,两人一弓一刀配合起来所向披靡,像是一把利刃剖开战场,很快便清理出一条通行无阻的道路。

太郎太刀将挡在今治城大门前的最后一个敌人击退时,两人都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椿姬不顾胸口缺氧的苦闷,抢先一步想确认出口的安危。

然而那座他们唯一有希望逃生的威风大桥,现在已经从中炸断,断口处只剩下虎视眈眈的溯行军们,和他们背后茫茫的湖面。

 

 

四、

 

“负伤的审神者全员得到回收,没有人员牺牲。政府方的联系员已经确认阵亡,逃生用的大桥被截断。这就是目前收集到的全部情报吗?有劳了,你做得很好,去医疗员处包扎一下伤口吧。”

本丸大厅中人声鼎沸,被审神者与刀剑们称为军师的女子十分冷静地接受了他们现在的处境,简单地与救援组交流过后,就让她的近侍一期一振带疲惫的士兵们去稍作休息了。

此女衣着华贵,看得出出身名门世家,虽举止优雅,但并不亲切。她面容里透着一股冰霜的寒气,令人难以接近,那种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气质倒不能说不符合她作为领导者的身份,给人威严的感觉。

方才本丸内的踩踏事故便是由以她为首的数个有威望的审神者平息的,她迅速地编成了灵力强大的人组织的医疗班,将受惊的伤员们安顿下来,待外出救援的远程兵们全数返回后,又立刻用宴会厅里能使用的桌椅把本丸的大门封住。月见雏莓的存在像惊惶的人群中的一剂镇定剂,让他们得以安心。

确认今治城的现状只是计划的第一步,她要率领场内成千上百人顺利活下去的话,需要考虑的战略还很多。“首先要找到更多可以出谋划策的军师广集思益才行。”雏莓默默在心里将这一条划为了优先事项,她还没有自负到以为光凭自己就能拯救所有人。她飞速地在自己的手帐上记录着什么,眉头紧蹙。

“我这里拍摄了一些现场的照片,您需要过目吗?”

刚才汇报过侦查结果的报告员没有如她所说立刻离开,而是热心地将自己的记录仪平板递了过去,上面有几枚断桥和本丸外溯行军的全景相片。

军师一言不发地抬头,目光凝固在记录仪与报告员的手上,却迟迟不肯接过。负责侦查的审神者先是迷惑,记录仪在尴尬的气氛中干等了半晌无人理会,他只好干笑两声,正欲收回手,这时,一个温文尔雅的青年介入到两人之间,毕恭毕敬地接过他手中的平板——看来一期一振已经引导完所有伤员去了医疗处,回到了主人身畔。

“感谢您的配合。”

他微微躬身,礼貌地目送浑身僵硬的审神者直至离开。

随机,一期一振回过头来,看着表情稀薄,但明显一脸不服的主人长叹一口气。

“您对身体接触的厌恶程度我早有体会,但对不熟识的人这么冷淡的话会被误解,我不是多次提醒过您吗?直接向他们解释清楚您的特殊体质不就好了嘛。”他将记录仪交给雏莓,小心地缩紧手指,注意不与她的肌肤接触。

“再过少许时候说不定就成功了……”月见雏莓逞强地移开视线。

她适才死盯着侦查员的手不做声,其实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可惜一如既往,未等她下定决心伸出手去,别人便已经退缩了。

“您明明大可不必勉强的。”

她沉默着摇摇头,向近侍伸出右手。一期一振像捧住易碎的工艺品一样轻轻托住她的手掌。他的手套磨蹭她的指尖,带来酥痒的触感。月见雏莓使出了浑身力气似的,紧张地勾住近侍的小指,这已经是她的极限了。

“您有什么急于求成之事吗?”一期温柔地回握住主人,抑制住她手指上微小的颤抖。

她依旧是冰山似的冷面,一本正经地回答道:

“因为我想触碰你啊。”

一期一振面对突如其来的直球告白,强忍住了双手捂脸的冲动。

 

 

五、

 

与此同时,医疗班正忙得焦头烂额。

耀灵作为灵力丰沛的佼佼者自然也被唤来帮忙。可惜她对医术一窍不通,只能张开一些治愈结界,抑或帮助受伤的刀剑做些简单的临时护理。

治愈结界只能提升细胞的再生能力,加快身体的自我修复,即便耀灵的灵力再强,严重的伤口痊愈还是需要漫长的休养。

平日里以自己的治愈能力为傲,关键时刻帮不上忙心里可真难受。她看着那些因踩踏事故和交战受伤的审神者们身上淌血,痛苦呻吟的样子,心中悔恨,自己除了握紧他们的手说些宽慰的话语外无能为力。

所幸小狐丸自始至终都陪同在她身边。他极少开口,没有用宽慰的话来包庇她的无力,也不多加指摘,仅仅是沉默地站在一旁,像是要与她共同承担这份压抑的感情。

 

医疗班的中心人物是一位身着白大褂的女性,听说她在就任审神者前是个真正的医生,此时她正被众多医疗兵簇拥在其中,看诊急救的患者,并对同僚们下达指令分配工作。耀灵决定去向她请教外行人能做的工作,不管多么微不足道也好,她受不了自己无所作为的现状。

医生的背影很眼熟,她扎得高高的单马尾随着她的动作摇摆,看起来活力十足。这一切都充满了既视感,耀灵心想。她靠近足够的距离后,在医生背后观察了数分钟,待她处理完眼前的病例后才迟疑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于是果不其然,五十岚叼着棒棒糖转过身来。

“我就知道是你,呆毛!这个会场为什么全是熟人啊!世界太小了吧!政府很缺公务员吗!”

一见面就是来自好友的扑头盖脸一连串吐槽,五十岚却根本不为所动,她像是啥都没听见似的,明朗地笑着冲耀灵挥挥手打招呼:“好久不见,我也很想你哦,耀灵❤”

她的近侍刀莺丸坐在她身后的小板凳上,不知从哪里给自己泡了杯茶,也悠闲地探出身子向耀灵与小狐丸问好。

这对主从从某种意义上来讲都是不大听人说话的自由性格,在一片焦虑绝望的环境里,唯有他俩依然浑身散发着镇定和超脱的氛围,仿佛多大的风浪也不过是茶杯里小小的涟漪,连耀灵也不得不跟着感到了脱力。

“你们还真是老样子……突然觉得自己那么急躁像是犯蠢似的。”

“别这么说嘛,保持平静也是医生的工作之一哦。要是连我们都表现得慌慌张张,受伤的人该怎么是好?”五十岚冲她狡黠地眨眼,也不忘给病人的绷带上打上一个漂亮的结。“别看我这样,我心里还是有点小害怕的。”

“真的?”耀灵撇撇嘴。

“摸着良心的一百个保证。”

看来是假的了……耀灵和小狐丸不约而同地挑起眉。

莺丸在一旁好奇地打量着主人的手艺,他面对那些血糊糊的伤口也不惧怕,时而观望治疗的方法,在临时搭起的病床旁绕来晃去,时而又定定地注视着五十岚的神情。

“盯着看了这么久不会觉得乏味吗,莺?”五十岚好笑地看着她的近侍,平日里总是云淡风轻,难得露出这般孩童一样兴致盎然的表情。

“当然不。”莺丸笑着答,“感觉又更了解你了一分,我很开心。”

“嘴真甜,那你也来帮我干活吧?”

“……哎,突然发现茶都凉了,我有事先走了。”

“站住。”

就要潇洒地转身离开的躲懒青年被主人一把拽了回去。医疗班还远远没到歇息的时刻。

 

 

六、

 

作为踩踏事件中难得逃过一劫的一员,香坂枝流刚领过了军师的分配指令。她紧盯手里写着“近战”的纸条,无机质的纸面具让人看不透她的表情。

山姥切国广倒没有太吃惊,他平淡地掰开主人攒紧的手指,把那张罪魁祸首的纸揉碎,塞进了口袋里。没等审神者开口抱怨,又轻轻点了下她皱成一团的眉心。

“早该料到武斗派的审神者数量稀少了,现在月见殿下让你去前线凑数也是无奈之举,毕竟是凑数嘛。”讨厌的部分刻意重复了两遍。

审神者鼓起腮帮作出愤怒的样子以示抗议,两颊鼓鼓的,把面纸都撑了起来。山姥切面无表情地用力戳了下去,发出噗——的漏气声。

“你像平常出战时一样,躲在我背后就行了,别瞎想。”

“嗯……说的也对。”她倒是干脆地接受了近侍的提议,又切换回了嬉皮笑脸的模式,“要是在前锋的队伍里有认识的人可以配合就好了。”

他们不约而同地四处张望起来,仔细打量着同他们一样接到前锋指令的人群,可惜都是些不熟悉的面孔。香坂枝流本就脸盲严重,陌生人们看久了,好像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她忍不住眯缝起了眼睛。这时,一个特异的身影映入她的眼帘。

一个小个子的姑娘在近战的队伍里漫无目的地晃荡。周围的人大都三五成群,她却连近侍刀都不在一旁,孤零零的,看起来分外扎眼。她一头乱蓬蓬的短发,套着一身男士和服,怎么看以她瘦削的身形来说都太过宽大,脚下的步子摇摇晃晃,整个人从上到下都带着一种轻飘飘的氛围。

她本来没什么明确方向似的到处徘徊,偶然与香坂枝流眼神相接以后,却突然发现了目标,轻快地朝着这边跑了过来。

“香坂~”

脸盲晚期盯着她瞧了足足有半天,终于恍然大悟:“小千!”

硝千岁与枝流来了个默契的击掌,活泼得完全不像适才梦游症似的模样。

“原来你也在这个会场,之前你都去哪儿了?”在同一队伍里发现了友人,香坂枝流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地上。“说起来,你的近侍刀呢?如果我没猜错的话……”

“Bingo,又是压切长谷部哦,咦?我为什么要说又?”硝千岁用手指绕着自己蜷曲的短发,困惑地歪着脖子,“咱之前都在会场外面钓鱼的说,那个时候和压切走散了。”

“钓、钓鱼……?”

“嗯,就在本丸的背后那片靠水的空地上。不过后来听到本丸里吵吵嚷嚷的,担心出什么事,就回来了。回来以后看见地上躺着这么多伤员,还有人立刻把大门堵上了,真是不太平啊。”压切总是一不留神就不见了呢,从以前开始就是个容易迷路的孩子,真拿他没办法,少女一边摇头一边叹息道。“对了,要吃鱼吗?”她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条还在扑腾的活鱼。

山姥切一副很想说什么的表情,但最终还是强忍着吐槽的冲动,娴熟地掏出了常备在身的胃药。

“等等,我好像听到压切的声音了?”少女突然举起手,示意枝流和山姥切保持安静。仔细聆听就能发现,宴会厅里似乎真的回荡着蜿蜒缭绕的“主————”的呼喊。大概是某位近侍在四处奔跑时发出的遥远的回音。

“你说这会是我家的压切吗?”硝千岁真诚地询问。

“能发出这么满含怒意声音的长谷部应该只你一家吧。”香坂枝流严肃地答道。

“真的假的,别人家的压切都不会发火的吗?”少女颇为不信地耸耸肩,朝还在远处疾速奔跑,几乎形成一道残影的不明人物喊了几声自家近侍刀的名字。果不其然,那道跑得烟尘滚滚的残影在听到主人熟悉的呼唤后,便立刻向着这边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机动怪物压切长谷部就杀到了审神者跟前,顺便给她了一个亲切的带助跑式掌劈脑门作为问候。

“硝千岁,你都去哪儿了!本丸里外都是一片恐慌,还找不着你的人影,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近侍看起来是动了真火,咬牙切齿一阵怒吼,连主的称谓都省了。一旁看戏的香坂枝流与山姥切不禁感慨,有生之年居然能看到压切长谷部对主人露出这么暴戾的表情。

可惜当事人并没有很好地领悟到空气中紧张的气氛,尽管额头上冒烟的红印还没消去,依旧一如既往诚实而有余裕地答道:“在钓鱼啊。”

于是她脑门上毫无悬念地吃了第二记巴掌。

 

 

七、

 

青木瞳不情不愿地挪着沉重的步子朝人群集中的方向走去,每前进一小步都让她感到无比的痛苦。如果不是那几个军师号召所有审神者聚集到一起,她自个儿死也不会去这么拥挤的地方。她眷恋地瞟了一眼本丸大门附近,那里现在没有一个人影,空落落的,正适合自己这样的人蹲在角落里打游戏。

像是在回应她的目光一样,隔绝在本丸外的溯行军们又突然撞起大门来。吓得青木瞳整个人往前一跳,伏到了大和守安定的背上。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专门带了攻城破门的道具,强劲的冲击震得堆积在门口的障碍物一阵一阵地抖动,似乎随时会崩塌溃散。

溯行军迟早会攻进本丸,那扇脆弱的大门甚至可能支撑不过一刻钟。青木瞳在心中默默地估算了一下时间,手心出汗。大和守安定回头看了她一眼,任她继续像八爪鱼一样趴在自己的背上。

磨磨蹭蹭地走到人群中心,青木从安定背后探头出来瞧了瞧军师们的会议进程。现在审神者们被大致分成了数个阵营,以应付溯行军突破大门后的状况。

首先是先锋。这批审神者自身具有一定的战斗能力,可以跟随近侍刀在最前线与敌人周旋,为剩下的审神者争取时间。

其次是远程兵。先前在营救本丸外伤员时发挥了极大作用的弓箭兵全都编到了这一队里,除此之外,还有几位极为罕见的审神者携带了用灵力特化过的火枪。远程兵在狭窄的室内战里虽不像室外那般危险且致命,不过足以起到掩护的作用。

医疗班自然不用提,他们在踩踏事件后便迅速结成,除了自身习得医术的审神者以外,灵力充沛者也参与其中,张开治愈结界与防御结界。

接下来是伤员和没有特殊能力的审神者们组成的后勤组。他们面对溯行军没有任何优势,数量上则占了总人数的大半,是整支队伍里最为优先保护的对象。

最后余下的便是军师组。其中一位姑娘似乎有千里眼的能力,能将自己所见之物以水镜的形式具现在众人之前。“真是个方便的能力。”青木瞳听到这儿忍不住艳羡地舔舔嘴唇,有了千里眼,军师们不仅可以待在相对安全的战线后方,还能随时掌握到战场各处的即时情报。

不过有一处她无法不在意的关键点他们还没有人提出,少女紧张地瞪着围成一圈的军师们,不时地往后瞟着越来越不堪重击的大门,恨不得凭依到某人身上替他们讲出来。

“你有别的见解?”安定似乎看穿了她的焦虑,将她将背后拉了出来,直直地注视着她的双眼询问道。

青木瞳向来不擅长应付与人对视,近侍过于直白的试探让她忍不住尴尬地移开了视线。大和守安定不是一把温柔的刀,他平日里有稳重单纯的一面,不过一到紧要关头,却总是比谁都要敏锐和锋利,他从不会在这种时候惯着她。她在近侍刀不留情面的注视之下无处可逃,只得畏缩地点点头。

“那就加入他们嘛。”安定在主人背后轻轻推了一把,险些失去重心的审神者惊慌失措地抱住他的手臂,像缠住树干的树袋熊一样死不放手。

“我说……你不讲出口的话可是没人猜得出你在想什么的哦。”见少女还在拨浪鼓一样摇着脑袋,近侍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没有自信呀?你作为军师的天赋是一流的,在这一点上本丸所有的刀剑都可以作保证,现在正是你才能的用武之时啊。”

“不可能的……我那些知识都是游戏里得来的,被人知道了肯定……肯定会被讥讽。”

“只要战略是货真价实的,没有人会在意它们是怎么来的啦。”

“而且,那些军师看起来都出身不俗,身上的一件和服都不知道值多少价,像我这样还穿着水手服的女高中生,跟人家比起来就是路边的石子……”

“给我向全世界的女高中生道歉。”

“更不用说我还单眼戴着眼罩,别人肯定会觉得我是不知哪来的中二病……”

“原来你有自觉啊?”

“不行,总之就是不行,不管怎么想都行不通!”

耐心安抚了半天却没有得到一点成效,大和守安定语气中的耐心在慢慢流失。等青木瞳反应过来近侍已经好半天没有开口说话,终于抬起头窥视他的反应时,才发现他已经是满面笑容。

啊……他眼睛没有笑。

少女领悟到这一点时,同时也预见了自己的死期。

她来不及躲避就被人猛推了一把,不可控制地向前倒去,撞开人群,一个趔趄扑到了会议中心的圆桌上。她双手啪地一声拍响桌板,好不容易稳住身形,却发现自己身处最害怕的拥挤人群的正中。

四周嘈杂的议论声霎时静了下来,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青木瞳身上,有的好奇,有的恶意。她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双手攒紧了裙摆,脸色煞白。

“我……”她感觉脖子被人掐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目光焦急地在人群中搜寻着近侍的身影,却因为太过紧张,眼前模模糊糊的,根本看不清安定在哪里。

脑子里天旋地转,窒息感和呕吐的欲望充斥着胸口,青木瞳无法按耐住想要冲破人群逃跑的冲动。就当她不堪忍耐,正准备落荒而逃的时候,有人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你是有什么想法才打断会议的吧?”

月见雏莓在她面前摊开了本丸的平面图,“抱歉的是,现在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犹豫,如果你不方便口头叙述的话,在这张地图上标注出来也无妨。”

月见雏莓的语气平静,不带嘲讽,也没有任何同情,恰到好处的冷淡,表明了她只想与人平等谈论对策的意愿。

青木瞳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一般,指着地图上的一点,艰难地组织着语言:

“楼梯……”

“楼梯?”少女的声音太过细小,雏莓不禁反问道。

“时之政府与审神者会议的监视人通常六小时联络一次,也就是说,在政府注意到我们的失联,并派来增援前,我们要靠自己的力量挺过六个小时……”

她咽了口唾沫,紧张地抬眼环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人在用责备的眼光看她,总算得以安心地继续下去。

“溯行军攻进来以后,要想有效率地拖住他们,又要给我们留下后路的话,关键的防守点就是楼梯。”

“唔……我懂你的意思了,守住楼梯口的话,我们就能在本丸的一层先拖延几个小时,等抵挡不住了,再逐渐撤退到二楼。此时再优先占领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以此类推。”军师沉吟道。

“没错,等溯行军进来后,先得让近战队诱导他们去另一个方向,离楼梯越远越好……”

“与此同时,远程部队掩护医疗班和后勤部撤离到楼梯口,然后由远程部队在先锋部队回归前守住这个点。”

两人的思维终于咬合到了一起,周围的人们也渐渐参与到讨论中,大家针对具体的战术人员分配热烈地商议了起来。青木瞳被这份气氛感染,忘我地谈论起自己的想法,等她反应过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像往常在本丸中出谋划策时一样健谈,毫不怯场地与旁人交换着意见。大和守安定也不知何时来到了她身后,默默地守望着自家主人运筹帷幄的模样。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扭捏了半天,最后只冲着近侍别扭地挤出一句话:“如果清光的话,明明会更宠我一些……”

“是是是,只可惜某人总是脑子一热就让我跟来了。我真是被爱得深沉啊。”安定习以为常地笑着道,褒奖地摸了摸难得出息一次的审神者的头发。

 

 

八、

 

大门被攻破迫在眉睫,所有的安排工作都已就位,雏莓努力不去在意那越发刺耳的破坏声,一条条检查手帐上的任务是否都得到执行。

不过,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

“提问!”女生举起一只手,像个学生似的发难道,“我刚才好好读了分配表,莓是军师,枝流是先锋,椿姬是远程,耀灵和呆毛是医生,桃帮忙搬运不能行动的病人,那那可爱的小葵到底要干什么才好呢?”

雏莓看了一眼自称·可爱的小葵·的如月葵,又把目光投向了她身旁的烛台切光忠。西装和发型都打理得一丝不乱的帅气男子,难得露出了一脸“对不起家教不严”的歉意表情。

“嗯……负责卖萌?”一向严肃的军师自己都不太确定地回答道。

“过分!?”

“咳,我开玩笑的,你负责战略性撤退就好了。”

“那不就是逃跑的意思嘛,更过分了!?”

少女赌气地抱住同伴的手臂摇了起来,月见雏莓万分纠结地盯着她过分粘人的动作,思虑了半晌,终还是默许了最亲近好友的肢体接触,心里仍是像有千百只爪子在挠一样难受。

“你能保护好自己就是你最大的任务。”

不顾少女还略显不服的表情,她几乎是喃喃自语道:

“这次一定要把所有人都安全带回去。”

 

九、

 

不堪重负的大门在猛烈的攻势下终于土崩瓦解,随着沉闷的声响倒在地上。溯行军大军鱼贯地涌入本丸之中,只见大厅里站着数十个带着近侍的审神者,警惕地盯着他们。双方间流淌着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凛冽的空气叫人皮肤刺痛。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当溯行军刚朝前踏出一步,与他们对峙的审神者队伍倏地四散开来,向各个方向逃开了去。

他们也无暇多想,迅速地分成数支追着逃亡的敌人而去。

 

香坂枝流与硝千岁在同一条通道上飞奔,她们背后是黑压压的一片暗堕刀剑,用惊人的速度紧追在后,稍有松懈就会被他们赶上。

前方则是无尽的和室幛子,每个房间看起来都大同小异,门扉上繁复的花纹叫人眼花,久而久之甚至会有自己一直在同一处地方打转的错觉。

所幸枝流耳朵里塞着通讯器,不时有青木瞳传来的逃跑路线的指令。她们的任务是用游击战的形式将溯行军分散至各种逐一击破,最后引导到指定的场所。

然而一切当然不能全像计划好的一样顺利。

“左转,左转,然后前方继续左转……啊不对是右转!”

枝流硬生生地刹住左转的方向,把身子扭向右边,身边的山姥切国广和硝千岁更是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仅仅是这一瞬间的迟疑,后方部队的先锋枪兵就欺上前来。

“坑货GPS!看着地图也能指错路!”她咬牙切齿地骂道。

“口误……话说回来你们别停下来啊!”耳机里的声音似乎注意到他们意图正面迎敌的打算,焦急地喊道。

“那也得有接着逃的余裕才行。”

吭的一声脆响,压切长谷部的白刃已经和长枪撞上。势均力敌的力道让双方都无法退让,高速枪欲抽身再战,然而下一击也被长谷部敏捷地挡了下来。

金属摩擦的咯吱咯吱响叫人牙齿发酸。

不过老练的猎人没有放过这个绝佳的进攻机会。双方僵持之际,一个娇小的身影从长谷部的背后窜出,一脚踏上两把武器的交错点。神父服装的近侍刀心领神会地哼笑一声,用力将审神者向上送去。

硝千岁腾空跃起,双手握着贴身携带的短刀,对准高大的枪兵的眼睛全力捅了下去。

刀刃深深没入敌军的头颅里,造成致命的贯穿伤。她像是狩猎大型猛兽似的,借身体的惯性将那刀刺得越来越深,根本不给猎物喘息挣扎的空闲。不过刀剑的身体相较人类而言总是更为坚韧,溯行军即使受到这等重伤,也没有立刻毙命,而是嚎叫着摇晃身子,试图将挂在自己身上的审神者甩下去。

硝千岁自然不会恋战,她使劲拔出那把通体染上血的短刀,顺着枪兵甩开她的势头放开手,用完美的落地受身动作与敌人拉开了距离。仿佛与她呼吸同调了一般,少女离开的同时,压切长谷部便补上她的空缺,用全力的突刺彻底撕裂了高速枪的胸膛。

溯行军发出临死前最后的咆哮,吼得空气发震,可那声音也逐渐弱了下去,最后在呜咽中戛然而止。高速枪向后倒了下去。

 

另一边,山姥切国广跟前也聚集了不少敌人。

紧随着高速枪杀来的敌太刀一刀劈下,却被毫不动摇的打刀轻巧地避开来,并补了一击在测腹上。不过这种程度的攻击并不能击退敌人,敌太刀捂着伤口躬身退下,紧接着却有更多刀刃从各个方向袭来。

四五把敌刀凶猛地砍过来,山姥切用自己细瘦的胳膊将其一一扛住,甚至没有半点摇晃。可再厉害的技巧在压倒性的人数优势面前都会落居下风,偶尔有刀尖挑过他的斗篷,将本就破烂的布料划出更多口子,也有多重的攻击让他闪避不及,勉强躲开险处,脸上却多了一道血痕。

他看起来好不狼狈。

总是笼着脸的斗篷在激烈的打斗中早已翻开,绚丽的金发凌乱不堪,白皙的皮肤上淌着殷红的鲜血,一双碧眸里还闪烁着幽光。狼狈的同时又如此美艳,叫人惊心动魄。

越来越多填上来的敌刀让山姥切国广的劣势更加明显,他应付那数把太刀已经精疲力竭,没想到有把敌短刀隐藏在众同伴的身后,趁他招架着其他攻势无法动弹之时,冷不防从暗处直冲他的要害扑来。

噗哧一声刀刃没入血肉的声音,受伤的却不是他自己的身体。

香坂枝流用手握住了短刀的刀刃,阻止它再有丝毫前进。她的手掌几乎要被整个切开,血泉涌一样流下来,但她没有发出哪怕一声闷哼。面具后的表情已无法得知,不过嘴边还是挂着一如既往让人冒火的笑容。

她没有给敌人抽身的时间,受伤的手紧紧固定住短刀,另一只手径直朝刀身侧面狠命地拍出一掌。敌短刀相应发出喀嚓一声脆响,从刀身正中迸裂出裂缝,然后啪地断开来,碎成两截。白骨形状的异形溯行军也随之身体崩坏,一点点分解直至消失在空气中。

有想趁机直接攻击审神者的溯行军挥刀砍来,山姥切不知从哪来的力气,用力一挣,将阻拦他的敌刀都掀翻在地,然后刀锋与偷袭的溯行军平行错开来,直捅进敌人的脑袋里。

“快跑!”

他没多加犹豫,便一把拉住主人没有受伤的那只手继续向前逃去。同行的审神者也几乎是同时完成了对高速枪的猎杀,两对主从又甩开追击的敌人,再度奔跑起来。

香坂枝流感觉自己的手臂被死死钳着,力气大得使她生疼。不过山姥切依旧一言不发地盯着前方,没有丝毫放开她的意思。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仿佛没人想对刚才的插曲发表评论。

“生气了?”

“……”

“这么生气的话抱怨两句也可以。”

“脆皮审神者,没灵力,结界都张不开,瞎出头,怪力女。”

“哈哈哈最后那个我就当成夸奖收下好了。”

审神者轻快的笑声让沉默再度访问两人之间,他们又无言地奔跑了一会儿。

“还生气吗?”

“……不了,我早就知道你傻。”

山姥切哼了一声,抓住她的手放轻了一些。但他随即又加重了力气,紧紧地拽住她,手上有些颤抖。

“不会有下次了。”他重重地承诺道。

枝流在他背后轻笑了两声,手上的鲜血洒了一路。

 

 

十、

 

溯行军一路追来,虽然损失了不少暗堕的士兵,但也大幅度削弱了到处逃窜的审神者军队的体力。现在,那些还在垂死挣扎的逃亡者,在他们看来不过一群穷途末路的狂徒。消耗战的时间越长,溯行军的胜利便越是轻松。他们几乎是抱着一种胜券在握的心情跟在敌人身后,慢条斯理地将他们逼上绝路。

可是,他们没有想到的是,在习以为常地踹开又一扇幛子门后,他们突然丢失了目标的踪迹。

这是一间奇特的和室,它没有墙壁,四面都由门扇组成。审神者们逃进来后也不知道进了哪个门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敌刀们警惕地踏进房间内,环顾四周。他们不蠢,这样特殊布置的房间自然是用来设置圈套的最佳场所。恐怕审神者和刀剑们会暗中观察他们的行动,然后从他们防守最为薄弱的一扇门中破门袭来吧。所幸溯行军在数量上有的是优势,他们默契地将队伍围成一圈,各自朝向一个方向戒备起来。

这下不管敌人来自哪个方位都不会造成奇袭的效果。

门外传来细微的衣料摩擦的声响,各个溯行军都握紧了手中的武器,准备一战。

霎时,利刃划破幛门的声音响起,然而审神者们发动的攻击竟不来自任何一个特定的方向,四面八方的门扉同时破开——室内战的王者,极化短刀们从各个角落突刺了进来。

溯行军围成一圈的阵型正合了他们的意,短刀的包围网从外向内压紧,好似一圈合拢的刃轮,将圆内的敌人一齐收割。敌刀们仿佛瓮中之鳖,被赶到了一块儿,无处后退,只能变成无数把短刀的靶子。

大量的血沫染红了榻榻米。短刀们谨慎地确认过包围圈中所有敌军都停止了呼吸,这才松了一口气。

药研藤四郎的手套里也浸进了些血渍,他正用牙齿将手套叼在嘴里,清理滑腻腻的手心时,就听见自家主人得意地走入了房间。

“哼,果然区区溯行军,到了老朽手里还不是一群虾兵蟹将。”

佐藤和树用手杖戳了戳敌刀瘫软的尸体,满足地看着这大丰收的场景。

“喂,大将,就算他们已经死了,以防万一也别靠太近为好。”

年轻的藤四郎将老人拉到安全的距离,忍不住摆出了说教的架势。

“药研,你操心什么,这些都是老朽的手下败将,就算他们再站起来,老爷子我还会怕了他们不成?”老人一身整齐的军装,即使到了双鬓斑白的年纪,背还是挺得笔直,声如洪钟,丝毫不减当年从军的气势。

“说什么手下败将,这些人明明就是我打败的,大将怎么能抢了我的功劳。”少年失笑,语气里半是调笑半是习以为常的纵容。老人虽然早已从战场退休,但当了审神者以后傲气也丝毫不减。他早就习惯了不时去牵就主人的任性。

“你是我的刀,你的功劳也是我的勋章。再说了,老爷子我可是宝刀未来,就算亲自上阵也不在话下。”老人自满地挥舞着拐杖,展示自己硬朗的身体。

“大将,吹牛也适可而止,小心闪了腰。”药研见他手舞足蹈的样子,免不得担心,说着就要去扶老人,没想到反倒触怒了他。佐藤和树一挥手甩开近侍刀的搀扶,气哼哼地叫到:

“谁有你说的那么娇弱!我身体可好,不信你瞧,我立马就能原地扎个马步……嗷哟喂!”

于是果真潇洒地闪了腰。

 

不理会身后嗷嗷乱叫的老人和少年,厚藤四郎也飞快找到了他自己的主人。

审神者一直躲在幕后看完了他们的突袭,直到彻底确保安全后,才拖着圆滚滚的身子走出来。厚充满怜意地把审神者抱起来,紧紧搂在怀里。柯基审神者回到了自己一贯的位置,也打从心底里感到安心。

“大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啊?”厚一边抚弄着主人顺滑的皮毛一边问道。

“得赶紧和大部队会合才行,具体路线就听军师的指挥吧。”柯基非常成熟地对近侍刀下达指令,语气平稳,虽然舌头还吐在嘴外哈哈喘气,可看来它的审神者业务做得很是熟练。

“好嘞大将!”厚藤四郎活力四射地接过了指令,收拾好武器就准备赶路,手上撸狗的动作却一直没停。

“我说你别摸了……哎,等等,背上痒,再挠挠,使点劲。”一人一狗半是认真半是胡闹地踏上了归途。

 

 

十一、

 

先锋战士们的诱导和极化短刀包围作战大获全胜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后方部队的耳里,军师们纷纷长吁一口气,愁云满布的脸上也多了一丝笑容。

远程兵已经全数在楼梯口部署好了阵势,一旦有敌人靠近就立刻歼灭。

唯一不幸的是,受伤审神者们的转移还是比他们想象的更费时。

每位还能行动的人类和刀剑都参与到了医疗班的搬运工作中去,用简易担架将重伤的同伴运上二楼。然而搬动伤势严重的人终究不是一件轻松的活,来回折返的重体力劳动让不少女性审神者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整体的移动速度也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慢。

“莓!”

月见雏莓被身后的大声叫唤吓了一跳。从刚才为止已经足足折腾了十来趟的审神者如月葵,用尽全力叫住好友后便一个脱力趴在了地板上。

“我走不动了……”

她脸压得扁扁贴在地板上,眼睛里泪光闪闪,俏皮的卷发都变得一团乱。

“光忠抱我~”

“别闹。”烛台切光忠手里还抱着伤员,一脸无奈地看着耍赖的主人。这是他们折返的最后一趟,近侍刀想必也累得不轻了,语气里依然充满了对主人的宠溺。“乖,快起来,衣服脏了还是我洗。”

“问题的重点在这里吗!?”

审神者怄气地一把坐起来,不过腿脚还是发软,没法好好站起身。

雏莓正想去拉她一把,一抬眼,却见一把暗堕刀从走廊深处闪出。与此同时,通讯器里警报声大作。

“月见殿下!”耳机里传来浅仓萤的紧急联络,她一直用水镜监视着本丸内敌军动向。“继先前确认消灭的溯行军后,大门处又涌入了新的敌人!”

“数量呢?”走廊里的敌刀瞥见他们的身影后,气势汹汹地朝这边杀了过来,连雏莓都急得提高了音调。

“比上一批更多!”

 

敌军的逼近速度让她没时间多做吩咐,只来得及下令让所有还没有上二楼的人员迅速撤离。眼下的状况就更加紧迫了。

如月葵本就疲劳过头,逼近的溯行军好像让她想起了什么可怕的似的,脸色发青,双腿更加酸软,跌坐在地板上爬不起来。她只能呆坐在原地,害怕得浑身发抖。

烛台切看起来陷入了两难,既想帮主人一帮,但手里的伤员也不是能随便放到一边的伤势。在此时抛下他们任何一方,等待他们的恐怕都是死亡。

“主人,是迎战还是逃跑?”

一期一振右肩的披风一甩,噌地一声拔刀出鞘,审神者一声令下他就可以上前拼杀。

但月见雏莓心里的答案早就决定好了。逃,当然得逃!在这里被一只小兵拖延了时间的话,他们就只能等着被大部队包围了。她一咬牙拉住好友的胳膊,想把她拖起来,然而如月葵是真的使不上力气,整个人的重量都倚在雏莓身上,让她拉不起来。

“葵,振作一点!”无奈之下,月见雏莓只好使出了最终杀手锏,“你现在能靠自己的力气跑起来的话,我会给你奖励的!”

“我是真的……”

小葵欲哭无泪地刚想辩解道,话音未落就看见一向以冰山美人著称的好友,从袖子里掏出了什么,豪放地像投石兵一样将其狠狠地扔向了远方。

她只觉得余光里金光一闪。

 

一道比闪电还快的残影,带着摩托车的音效,从走廊上绝尘而去。

“是小判yahoooooooooooooooooooooooo——”远处传来女孩元气百分百的回音。

两位近侍刀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傻在原地,一会儿指指走廊尽头的方向,一会儿指指如月葵消失的地方,像忘记了怎么说话似的望着雏莓。

“这是对贫困审神者的特殊疗法,不要太在意细节。”军师小姐冷艳地撩了一把及腰长发,镇定地转向两个还在石化中接受不能的刀剑男士,“我们也快逃吧。”

 

 

十二、

 

所有伤员和无战斗力的审神者与近侍刀都成功撤退上了二楼,现在只差先锋部队和极化短刀队还在往回赶的路上。他们与溯行军从两个方向都在朝着楼梯处飞奔,双方都在争分夺秒这一时之差。

游城绿里与加州清光作为远程部队守卫在楼梯底部,远远的都能听到敌军逼近的滚滚脚步声。她紧张地拭去手心的冷汗,生怕会影响到交战时的命中率。

暗堕刀周身缠绕的黑雾出现在视野范围的一瞬间,她便反射性地开始射击。被子弹击中的敌刀身体晃了晃倒在地上,很快便被后来的士兵们踩在脚下,甩在身后。

椿姬也默默将箭矢搭在弓上,进入了备战状态,等着敌人进入她的射程。加州清光与太郎太刀都被事前吩咐过,不到接近战的范围内不得贸然出战,于是只得守在原地,手按在刀柄上随时预备着出击。

万幸,没等事态发展到那一步,回归的先锋部队也出现在了走廊的另一头。

游城绿里见跑在前头的香坂枝流还是笑得没心没肺的表情,等她跑近后没好气地拍了她一巴掌。

“就不能快点吗!让人瞎操心!”

对方似乎毫不吸取教训一样笑了笑就跑上楼去,山姥切国广向清光点了点头也沉默地跟上去。她安堵地长舒了一口气伸回手来,这才发现居然抹了一手的血。

仔细看去,先锋部队和极化短刀队的每个人身上都不约而同地挂彩,有的庆幸只是擦伤,有的已经浑身是血,连保持站立都极为困难。

 

近战士兵们回收完成后,远程部队也开始一步一步撤回楼上。椿姬倒着身子朝上退去,还不忘拉弓射杀几名已经扑上楼梯的敌人。敌刀巨大的身子一歪到下楼去,正好压住了其他就欲往上冲的士兵。大家趁敌人堵在狭窄梯道里空隙,用各种障碍物将楼梯口封死了起来。

至此,第一层的撤离工作完全结束,离政府军的赶来还剩三个小时。

 

 

 

 

十三、

 

先锋部队相互搀扶着,艰难地移动到医疗处。耀灵和五十岚急忙迎上去,小心地帮助他们移动到垫子上。

他们伤得比看上去严重多了,不少人在逃跑时背部遭袭,尽管血流不止也只得继续全力奔走。现在那些衣物已经和血肉黏在了一起,只能用镊子小心地撕开,露出触目惊心的伤口。

治愈结界让多数人终于得以缓过一口气,但有的审神者依然在不断衰竭,生命迹象越来越弱。

医疗设备不够齐全,伤势过重的人根本止不了血。耀灵将全身的灵力都集中在伤员的患部,希望能减缓出血的速度。然而比起灵力的流逝,她能感觉到眼前同僚的生命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逝去,像一捧黄沙流出她的指尖。他的脉搏越来越微弱,有一口没一口地喘息,脸色白得像纸。

他的近侍刀早已不知所终,想必是碎在了一楼的某处,甚至不能前来见证他生命的最后。

他快要死去了,临终前回光返照地睁开眼,看见耀灵泫然欲泣的哭脸。他约莫是想安慰眼前不相识的少女,拼命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不过那句“谢谢你。”没有来得及说出,他便带着温柔的表情离开了人世。

 

 

青木瞳在不远处愣愣地目睹了全程。

医疗班的各处都传来噩耗。如此之多的审神者在同一个地方,静静地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清点人数的军师们也发现,最终顺利回来的先锋部队不过寥寥,不少人战死在了一楼,他们的遗体都得不到回收。

空气中弥漫着寒意,抬头望着虚空中的一点,好像都能看见无数的灵魂抽离人身,轻飘飘地浮向空中,回归天际。

医疗班的少女依然垂着头,病床上逝去的人却满面安详的微笑。青木瞳看着少女沾满鲜血的双手,不禁觉得自己的手上也沾染了那种滑腻的触感。她低头看去,自己的指尖白皙干爽。这种感觉让她作呕。

大和守安定洞悉一切似的站在她身侧,与她一同摊开手掌。两双手一样洁净,纤尘不染。

青木瞳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想说什么。

“刽子手的手和策士的手。”

一眨眼,好像有无数腥臭暗红的血迹在他们的手中纵横交错。

安定攒紧自己的拳头,也轻轻将主人的手合上,轻声说道:

“一起背负着它们走下去吧。”

少女应了一声,平静地合上眼。再睁开时,她的手还是同最初一样洁白无瑕。

 

 

十四、

 

激战之后的劳累,再加之传到耳边的净是些令人沮丧的消息,幸存的人们脸上都流露出憔悴的神色。

封锁的楼梯口似乎暂时还不会被突破,但是溯行军撞击障碍物时发出的巨大声响总让人心下紧张,得不到片刻的安宁。

大家都心生绝望之际,突然闻到不知从哪儿飘来的食物香气。那温暖的气息勾的人鼻子痒痒,一瞬间似乎能把眼下的忧愁抛在脑后。一旦放心下来,肚子也忍不住开始咕咕叫。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寻找着香味的源头,左嗅嗅,右闻闻,恨不得把所有的香气全都吸进鼻子里。

桃忍不住大声喊道:“是谁,是谁带了烛台切光忠!他是神吗!?”

“是的,请称呼我GOD小葵大人。”

如月葵和烛台切端着一口大锅从厨房里走出来。他俩自从逃上二楼后,就一直张罗着寻找本丸里仅有的食材,好不容易凑齐了一大锅,囫囵炖了杂烩汤。

“填饱肚子才有力气战斗嘛。大家都过来吃点东西,不用急,每个人都有份。”烛台切亲切地摆出碗筷,将锅里的汤匀到每个碗中,分发给迅速聚集过来的馋鬼们。

刚才无精打采的人们,此刻突然有了精神,自觉的排成一条长队领取自己的食物,眼神都直勾勾地盯着桌上的美味佳肴。

“在这种战时,居然让负责上场厮杀的刀剑来煮饭,真的不会太不谨慎了吗?”鹤丸国永感慨地笑看着大厅里精神焕发的人们,他的主人也亮着眼睛排在长队之中,如果给她一副餐具,可能会真的立刻敲起碗来。

“既然鹤丸这么说的话,那你别吃就好了嘛。”桃说着就要把他推出队伍之外,白衣青年赶紧见风使舵地改变了态度。

“吃!当然要吃!越是打仗的时候越要吃饱饭!吃饭万岁!”五条刀派的老年人丝毫不感到害臊地双手高举过头顶欢呼起来,桃不堪直视似的别过脸扶额。

“你的出息呢……”

 

 

十五、

 

欢乐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短暂的午饭时间结束后不过半个小时,溯行军终于还是突破了第一层楼梯口的防守。

幸亏刀剑和人们酒足饭饱后并没有沉溺于享乐,此时已经按军师的指令部署好了第二层的防守阵势。不过,情形已经大不如三个小时以前。

可以战斗的人员数量大大减弱,剩下的也大半是带伤上阵,相对的,需要人护理的伤员人数却上升了不少。第二层是否能撑过两个小时也依然是个未知数,军师们围成一圈紧急商议着,但也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无奈之下,一切只得按原计划行事。

更糟的事情还在后头。

溯行军新增的援军们不知从哪得来了之前战斗的情报,先锋部队和极化短刀队的联合作战被他们一眼识破。情形像是倒了过来,一层的时候还是他们占据主导地位,将敌刀诱导至一处集中扑灭,如今却是被庞大数量的暗堕刀剑们包围着,猫捉老鼠一样戏耍。

 

最先败下阵来的是短刀队。

人类孩童一样的身躯终究不利于长时间的消耗战,累积的伤害越来越多,很快便不能再动弹。

军师们让后方部队中剩余的打刀与肋差也一齐出战,他们算是室内战中仅次于短刀的强者,不过在压倒性的敌军面前,也仅仅是强弩之末。

 

硝千岁和压切长谷部背靠背挺立在战场上,四周满躺着被他们击败的溯行军的尸骸。两人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数不胜数,稍微动一动就牵扯得格外疼痛。

硝疼得不禁咧嘴笑起来,心想身后的近侍多半也是同样的表情。

“如果是咱一个人的话,面对这种情况肯定想也不想就会逃跑呢。”她抹了一把快要糊住视线的稠血,却发现视线模糊的原因并不是血流进了眼睛,“可惜身后还有这么多要守护的家伙,容不得咱一个人任性就是了。”

她嫖了一眼身后,同伴们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分不清是精疲力竭还是已经停止了呼吸,总之都不是什么乐观的状况。

香坂枝流和山姥切国广都瘫坐在地板上,紧紧依偎在一起。两人的意识都有些涣散,不知道对外界还有多少反应,他们的衣裳被血浸透,分不清谁伤得更重。少女不顾自己腹部血流不止,笑嘻嘻地按着近侍身上刀伤,像是感觉不到疼痛。山姥切难得没有制止主人愚蠢的行径,他也同样捂住少女的伤口,全神贯注地只想着让她活下去。

“有这么乱来的朋友,咱都不能好好躺下休息了。”硝守望着那两人抱成一团的样子,确认存活后,再度摆正了握刀的姿势。末了,还不忘调侃自家近侍一句:“压切如果坚持不住了的话,歇息一会儿也可以的哦。”

“请别说笑。”长谷部如她所想一般,一字不差地回答,“如果是主命的话,我会陪同您直到地狱尽头的。”

“真不吉利。”

背靠着背,连对方撑起身子有多么困难也感受得到,但硝千岁和压切长谷部还是没有向对方施舍去任何关心的一瞥,只是抿起嘴角,在彻底战斗不动前,再一次向敌人发起了进攻。

 

 

 

“近战部队彻底战败,接下来只能靠远程部队死守住楼梯口了!”耳机里传来这样的指令,游城绿里听了忍不住自嘲地撇撇嘴。

靠远程部队死守?说得轻巧,他们的弹药早就见底了。自己的弹夹中只剩下两三枚子弹,枪支上膛时那空荡荡的回响听了便让人不安。

当然,防守楼梯并不是硬性的命令,如果他们全都抵挡不住之时,也可以选择撤退逃上三楼,再把二楼到三楼的道路彻底封死。

但这样的话,还留在二楼苟延残喘的同伴们就再也无法得救了。

她焦躁地扫了一眼熟识的友人们四处卧倒在地的身影。

话虽如此,绿里自己也心有余力不足。清光为了掩护她的弹药危机,一直在前线奋力厮杀,如果再不借机撤退的话,又会重演曾经险些碎刀的悲剧。一想到那时清光浑身是血的模样,她就感到一阵窒息,胸口烦闷得说不出话。

虽然自那以后,每逢出门,她都会让清光戴上特制的御守。可今天的情况不同,就算护身符能吸收一次致命的攻击,在如此之多敌人的包围下,谁又能保证她的近侍能躲过下一次斩击。

正当她郁结之时,加州清光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旁,恶作剧地拍在她的肩上。

“哇!”

“!?!?!?!?”

受惊的审神者一蹦跳开老远,就差没有一枪崩了来者的脑袋。看清是自家近侍以后,她不知该是诧异还是安心,诡异地盯着一反常态的清光。

“……清光,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惊吓老人的。”

“我偶尔也会想捉弄一下主人的嘛~”一向在衣着打扮上特别用心的近侍,现在身上血迹斑斑,还努力露出一个宽慰的笑容,叫人看了心酸。

“主人想把受伤的同伴们都带去三楼,对吧?那就按你想的放手去做吧,我会掩护你的。”

“那你怎么办?”游城绿里哑着嗓子抓住他的衣角。“我已经不想再失去你一次了。”

清光温柔地笑着摇摇头,将主人的指头一根一根认真掰开,然后重新握在自己手中,十指相扣。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新选组的刀都是出身乱世,这种程度的困境根本不在话下。”

“虽然总是缠着主人说想要被爱,也总是害怕不漂亮了就会被主人抛弃,但是我早就明白你的感情了。”他红宝石一样的眼睛里闪烁着坚定的亮光,“该战斗的时候还是希望主人让我战斗到底,只不过……如果我破破烂烂地回到你的身边时,你会承诺继续爱我吗?”

“这不是当然的嘛。”审神者眼眶红红的,哭着鼻子答道。“那你也答应我,一定要回到我身边。”

“谨遵主命。”清光托起她的手,将誓约的吻印在她的指甲上。

游城绿里深吸了一口气,将最后那点感伤咽下去。毅然决然地背对近侍,向受伤的友人们冲了过去。后方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她心爱的少年正为她拼命抵挡溯行军的袭击。她手指深深地掐进手掌里,终是忍住了回过头再看他一眼的冲动。

 

 

 

 

 

随着己方审神者的减少,汇集在楼梯前的暗堕刀剑越聚越多。哪怕还在战斗的只剩下自己一人,椿姬面对山一样的敌人群,也没有退后半步。

又一把敌刀从正面扑来,她习惯性地伸手去背后的箭筒取箭,这才发现筒里空空如也。来不及再拔刀出鞘,椿姬也不急着闪开,只见眼前刀光一闪,太郎太刀一挥便将袭击的敌刀乃至后面几个敌人一并击落,滚落到楼梯下面。

“主殿,是时候撤退了。”太郎太刀难得强硬地向她进谏道。

可椿姬还是摇头:“不可,离援军到来还有好一阵子,若真躲上三楼,接下来就再也无路可退了。与其苟且偷生,不如此刻战死沙场,为大家争取一些时间。”

其实太郎的劝解不无道理,她的情况极差。同行的远征兵纷纷败退,剩余的攻击都集中到她一人身上,即使有太郎保护,椿姬的身上满是刀伤和箭伤。过去出战时,身上的盔甲还能替她挡去一些轻伤,今日只穿了羽织,则是整个人赤裸裸地暴露在战场上。

血水源源不断地从肩膀的伤口处涌出。她早该去医疗处做些简单处理,却一直执意不肯,还咬着牙继续射箭,让伤势愈加严重,裂口越来越大。

她面色惨白,连嘴唇也因失血过头而失色,傻子也看得出她情况危急,她本人却犟得像头牛,怎么也不听劝。

再强的意志力总有败给体力透支的一刻。椿姬又在战线前方坚持了片刻,终于还是眼前一黑,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

没等她摔落地上,太郎太刀便先一步扶住了她的身体,将她抱在怀中。

“回去吧,主殿。”

双手搂住审神者清瘦的身体,太郎再没有武器来保护自己,他背朝着敌人朝楼上撤离,任由那些刀剑落在自己身上。

“现世的勇士总是如此骁勇又壮烈,像山茶一样盛放一时,在开得正艳时便稍纵即逝。”他入神地注视着怀里的主人,不禁扬起一个浅笑,“我倾慕这样轰轰烈烈的现世之人,也尊重他们的生存之法。但是吾之主啊,唯有您,还请为了我的小小私欲,尽可能长久地绽放下去吧。”

身后数把暗堕刀同时冲上前,一齐突刺,刀刀捅进太郎宽厚的背里。但他只是闷哼一声,仿佛全不受影响似的,继续前行。

“从前总是埋怨自己的体型,身为刀时无法为众人所用,身为人时也异于常人。然而如今,这身躯正好能将您牢牢地保护在怀里,看来高大也不是什么坏事。人之一生竟能产生如此不同的见解,实在有趣。”

太郎太刀浑身淌血,依旧把椿姬紧紧地抱在怀里,任凭身后怎样攻击,直到退回阵内。他身中十数刀,还顽强地保持着清醒,非得亲眼看到审神者们将少女送上病床,包扎好伤口,这才心满意足地合上双眼。

 

 

 

 

 

 

离政府援军到来还有一个小时,三楼之上已经再没有一个审神者能够战斗了。

月见雏莓将剩余的太刀们编成六人小队,吩咐他们要是溯行军攻进来了,便一个小队接一个小队轮流出阵,尽可能地拖延时间。

他们无一有异议,只是默默肯首,对自己即将牺牲的命运毫无怨言。即便如月葵大哭着抱紧了烛台切光忠,他还是温柔地抚着她的背,劝她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楼梯口攻破,月见雏莓逼着自己去亲眼见证每一把刀上阵,奋力拼杀,最后伤痕累累地被拖回来。

烛台切如此,莺丸如此,鹤丸国永也如此。

她眼睁睁地看着桃咬着嘴唇目送鹤丸离开,到他雪白的衣装染成鲜红时,一言不发地紧紧抱住他,将他拉到治愈结界内。

她看着少女,忍不住张口想说什么,那几个音节最终还是化为无声的气流,消失在嘴边。她是整支队伍的军师,她没有资格流泪,也不可以说“对不起。”

六人一队一支接一支败退,终于轮到她的近侍刀也不得不出战的地步。

“一期一振,上阵。”她几乎是机械地吐出这几个字。

“如您所愿。”而她的近侍刀依然优雅,行云流水一般抽刀出鞘,只留给她一个镇定的背影。

 

再见他时,就是他残破不堪倒在地上的模样。

一期一振的蓝发因为血污黏在一起,她轻轻替他梳理整齐。他虚弱地向她伸出一只手,白手套上也满是血迹。

“我有好好满足您的期待了吗?”他轻声问道,声音似乎随时会消散在风里。

“你是我的骄傲。”

月见雏莓俯下身,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

 

 

 

 

耀灵站在阵营的最前线,不禁有种眼前的一切都不真实的虚幻感。

身后是躺倒在地板上生命垂危的同伴们,眼前是无穷无尽的敌人。只有她一人还站着,站在空旷的大厅里,分外孤独。

她用剩余的所有灵力张开了一个巨大的治愈与防御共存的双重结界,将所有审神者笼在其中。

溯行军的攻击砍在结界上,虽然不能对结界里的人造成伤害,但攻击带来的冲击力会全数反应到施术者身上。数十把敌刀的同时攻击让她感觉内脏和骨骼都要被震碎,咬咬牙将血往肚子里吞,鼻子里好像又流出了温热的液体。

猩红的血顺着她的脸流下,一滴一滴洒在衣服上,染脏了她雪白的巫女衬衣。耀灵心里正好笑着自己居然会流鼻血,这次眼睛里好像也流出了血一样的涓涓细流。

她身体晃了晃,随即感到背后有人支撑着自己。小狐丸不顾自己的浑身伤口,也站起身来,让她靠在自己的胸膛上。

“小狐的灵力也拿去用吧。”她仿佛听见他这样说。

一股温暖的力量流入耀灵的体内,她感激地笑了笑,却没力气道声谢谢。

小狐丸的灵力也像杯水车薪迅速消失在了结界的消耗中。她逐渐觉得这结界似乎不再消耗她枯竭的灵力,转而开始吸取她的寿命似的。

身上的热量开始消失,每个部位的知觉也随之没了踪影。一开始她还会感到痛,现在只觉得平静。

脑子里开始回荡起激烈的耳鸣,那声音大得让她的大脑也随之震撼,渐渐地,渐渐地,也变得越来越小。她开始听不见溯行军吼叫时的巨大嘶鸣。

最后的最后,她的视野开始被白色取代。空洞的白色一点点占据她的视界,直至眼前只剩下一片一望无际的虚无。

她几乎是靠精神力依然用双手维持着结界。

尽管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见,她也能感觉到,她的结界在溯行军的猛烈攻势下开始出现龟裂。那裂缝越来越大,愈发摇摇欲坠,就在她感觉再也支持不住时,空间突然出现了撼动。

一直阻碍着审神者们使用空间传送能力的限制突然啪地一声消失了。与此同时,整个今治城范围内开始出现巨大的震感,这恐怕是数以千计的军队同时传送才会出现的现象。

哈哈哈……结束了。

耀灵心想,她想笑,却连扯起嘴角的动作都无法做到。

她的意识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终章、 

 

不知沉睡了多久,耀灵醒来后,第一眼看见的是自家本丸熟悉的天花板。

她下意识想坐起来,却发现自己浑身都痛得无法动弹。手似乎被人紧紧抓着,她侧头看去,小狐丸牵着她的手,还没醒来。他浑身包满了绷带,分外乖巧地躺在被褥里,看起来竟有些可爱。

耀灵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啊!主人醒了!”

乱藤四郎大叫了一声,立刻有好几把短刀焦急地围上了,七嘴八舌地询问主人的情况。

耀灵等他们好生激动了一会儿,稍微冷静下来一些后,才开口问道:“我睡了多久?其他人还好吗?”

“你睡了整整三天呢,大将。见你一直昏迷不醒,我们可吓死了。”药研代大家答道。“当时是政府的军队把你送回来的,回到本丸时身上的伤都已经处理过了。那边的人也让我转告你,多亏了你的努力,最后留在三楼的人全都活下来了。”

“是吗……”耀灵长舒一口气 ,心中浮现出那帮友人活泼的表情,总算是安心地露出笑容,“真是太好了。”

“对了对了,时之政府还给我们送了一张表彰的锦旗哦!好神气呢!我们已经把它挂起来了,看,就在那儿!”乱藤四郎突然想起什么,雀跃地示意耀灵去看门框的上方。

“哦……哦,好。”耀灵总觉得有不好的预感,还是顺应短刀的意思朝那个方向望去。

一面巨大的锦旗挂在墙上,上面绣着一行字“恭祝审神者耀灵在审神者会议守卫战做出杰出贡献”,为了强调这个表彰的重要性,还在句子后面生生贴了二十五个毛笔写的惊叹号。

果然是这样吗!!!

做出杰出贡献的审神者感觉自己好像刚通宵挖了大阪城一样,喉头一甜,厥了过去。失去意识前还在心中下定决心,等病好了一定要去政府那里讨个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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